荆棘为谱,坚石为琴,他用四根手指敲响生命之声

1729355428932645.gif
10002.png

身患脊髓性肌萎缩症(SMA)的帅帅自一岁发病,那一方床榻几乎是他的全部世界。后来,网络将他与外部世界连接。如今,已是“梦想帅帅”直播的第八个年头,这个经验丰富的直播团队仅有两名成员——主播帅帅和他的母亲薛素芳。直播会用到手机、支架等基础用具,当然,最不可或缺的是刘帅飞那全身仅有的四根能活动的手指和一架被他击奏的石琴。不过主播,也只是帅帅的职业身份之一。在寻梦之路上,他历经困苦,艰难前行,不倦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10003.png



10004.png

重启人生

1990年年末,雾锁河北平原。一场11月的大雪并未给村庄带来一场寒冬,反而带来了一个大胖小子。


三个月大的帅帅趴在床上,仰着头,配合着母亲逗弄。庄户人家对孩子的期望朴实简单,只愿他身体健康,长大成家生子,也有一份活计。


在薛素芳的满眼期望中,帅帅一天天长大。


四个月,他学会了翻身。

六个月,他坐了起来。

十个月,薛素芳估摸着儿子该学会走路了。

再等等吧。


直到6岁,帅帅学会了电子琴弹奏,却还是没学会走路。


京津冀乃至全国的大大小小医院都停留过帅帅母子的身影。最终,北京协和医院那张带有SMA诊断的挂号证将那匆匆脚步定格——帅帅被确诊了SMA。


10005.jpeg

帅帅童年时母子四人合照


回到家,为了照顾帅帅,不离开他太长时间,薛素芳把家里的地都转给了别人。彼时,在农村,连地都种不了的农民是最贫困的,全家全靠帅帅爸爸在外打工的一点收入撑着。


因此,帅帅对家人的愧疚达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是个毫无价值的人。


而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长大,疾病不断压缩他的躯体,脊柱侧弯越来越严重,他的精气神因此也在不断萎缩。


那段日子,他艳羡过,羡慕弟弟妹妹能够每天去上学;他恐惧过,恐惧坐轮椅又脊柱弯曲的自己外出会面临的异样眼光和嘲笑;他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在床上躺着的帅帅,望着屋顶的梁,日子一天天跟着他的思绪跑过。


转折出现帅帅的17岁。


父亲用刚刚积攒下来的钱购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他想,有了它,儿子也就有个事儿来打发时间。为了家人的生活,在外务工的父亲不敢有一日歇息,五个月的工资攒下来,除了维持家里妻子儿女的基本生活开销,他还想让这笔钱能帮大儿子开心点。


这台电脑实现了这样的目的,但又不仅于此。


帅帅第一次使用电脑,就意识到,那是他与世界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连接,他觉得这么个神奇的玩意儿仅仅用它来游戏娱乐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学会使用电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能够通过电脑赚钱的渠道。


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能挣到钱,为供养家庭生活起到辅助,减轻父母的负担,就是帅帅心目中自己实现价值的第一步。


多方对比之后,他开始了他的网游“搬砖”之路。在他选择的这款游戏里做任务或者出售装备换取游戏币,再把游戏币转换成现金。游戏币第一次能提现的那天,他收获了1元钱,那天晚上他高兴得一夜没睡,他终于看到能回报家人的可能性了。


他的收入逐渐增长,他把游戏发展成了他的工作。


“我一个人建了五个号,每小时能赚个十几块,想赚得多,时间就要花费得多。”


10006.jpeg

工作中的帅帅聚精会神


薛素芳将蜷缩在床上的帅帅抱起,轻轻放在轮椅上,轮椅两侧,无论冬夏,一边是薄被,一边是枕头,它们的存在是为了把坐不稳的帅帅夹住,让他能稳稳地坐在电脑前进行每天十个小时的工作。


帅帅手的力量无法使用键盘,使用鼠标也要采取一个不寻常的姿势。十年寒来暑往,他的手指因敲击鼠标磨出了泡,泡变成了疮,又结了疤。而他心里想的是:“我要努力,像爸爸那样,做家里的顶梁柱。”


帅帅十年赚取的“金币”在补贴家用后还有剩余,他提出,给家里盖套新房吧。


三层小楼在父亲和工人师傅的汗水浇筑下层层而起,这栋小楼比他们之前住的平房结实得多,大概是其中多了顶梁柱的缘故。



10007.png

梦想的音符在指尖跃动

帮到了家里,他还想帮更多的人,有一个梦想埋藏心中已久——成立一个可以帮助到残疾人的基金会。帅帅自觉自己的经济能力远远达不到那个梦想,所以他要赚更多的钱,仅仅靠游戏“搬砖”是不够的。他得开辟新的道路。


2017年互联网自媒体行业蓬勃发展,各类题材的分享视频层出不穷。帅帅想,我的生活能不能让大家看到呢?我这样的身体还在努力奋斗,希望能给他们带来正能量。


可是拍什么呢?只是说话聊天实在枯燥。他想到自己很早就会弹的电子琴,那拍一个自己练习电子琴的视频试试吧。


但帅帅当时已经无法坐着弹琴了,唯一可能的,就是侧卧,找到自己能够稍微活动的那个姿势,用尽全力地弹琴。


2017年9月,一则“罕见病男子侧卧弹电子琴”的视频上了热门,“梦想帅帅”的私信箱被红点挤爆。大家都在鼓励帅帅,想看他分享更多的生活片段。也有人向他提议,不妨做做直播。


帅帅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游戏群里共享屏幕教他人如何组队,这其实也是一种直播。“直播就是把你做一件事的过程播给别人看,我当时觉得这个我也可以。”


对于第一次直播,帅帅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一台手机,一把电子琴,连手机支架都是后来才添置的,“我就用真诚,真诚地给大家演奏,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问我,我也真诚回答,即便是关于我的身体的问题。”


薛素芳举着手机拍摄,镜头里那双弹琴的手晃晃悠悠的,镜头外那双拍摄的手也摇摇晃晃的,但这两种晃动都不会间断乐曲的节奏,琴音悠扬和缓地从屏幕一端传向千千万万的另一端。


礼物不停的出现在公屏上,帅帅知道那些礼物都是粉丝用钱充值而来的,也就相当于有无数的人在给他“送钱”,他茫然无措地关闭了直播。


这场紧急关停的短暂直播给帅帅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电子琴这样普遍的乐器演奏竟能获得如此多的观众青睐,当一件件礼物刷起在公屏上,帅帅因为自己的表演太过普通而对粉丝心怀愧疚,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学习一种不寻常的且难度更高一些的乐器


想到就要去做,做就要尽全力做好。多番搜索下,他找到了石琴。


石琴是一种中国传统打击乐器,它以敲击棒与琴键的接触而发声。


石琴的敲击棒不比勺子轻,刚开始帅帅是用拿勺子的方式,用前面尚能活动的两只手指捏着敲击棒——但对帅帅来说,拿勺子吃饭已是越来越无法做到的事,他必须找一个稳当的方式拿住敲击棒。


尝试多次后,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勾住它,左手的五指死死的攥住那只做敲击动作的右肘,右手空出来的那个拇指则用来随时点击手机,能够用上力气的也就只有拇指和食指了。疾病带来的手指挛缩倒也被他很好的利用了来。


10008.jpeg

帅帅用两根手指敲出悦耳琴音



10009.png

心若在,梦就在

从2017年至今,八年的直播引来了数以百万计的鼓励者、支持者,这其中也有很多质疑和打击。


“都这样了还抛头露面”、“父母把孩子当赚钱工具,根本不爱孩子”……这样的话常被帅帅看到。


“我认为我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尤其是我的妈妈。”帅帅说。


在帅帅人生的三十五年里,他离开母亲的最长时间是两小时,那是薛素芳外出赶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情况让他们母子分离。不管帅帅做什么,薛素芳永远支持,永远在他身后。


10010.jpeg

帅帅与母亲在哈尔滨


对于直播,薛素芳同样也有着八年的丰富经验。正如帅帅所说“我会的,我妈都会”。


晚上八点,关注帅帅的粉丝的账号页面出现醒目的提示:梦想帅帅的直播刚刚开始了。


进入直播间,主播帅帅蜷缩在床上,母亲坐在床边。帅帅的眼睛挤了挤,眯了起来,有点近视的他试图让脖子带动脑袋往前挪一点,以便看清弹幕上观众的要求和提问。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坐在电脑前工作四五个小时。


床上摆满了数据线、两部手机及其它直播可能用到的物件,还有几床被子,一个瘦小的身躯。这处房子是帅帅和妈妈去内蒙古探望打工的爸爸临时租赁的。在这不大的房间,不大的床上,这个体重不到40斤的成年男子还是显得小巧。


帅帅一首一首的曲子敲击着,他尽量不让每首曲子之间的间隔时间过长,除非是停下解答观众的问题,诸如“孩子为什么成了这样?”


在直播中,薛素芳充当了一名助理的角色,对于这样的问题,为了不耽误直播的节奏,薛素芳会像聊家常一样,跟粉丝简单解释几句。


寥寥数语的背后只有她最清楚这个孩子的35年经历了什么了,她是儿子艰难来路的见证者,也是亲历者。


对于孩子的教育,她讲不出大道理,所幸她常念叨的“努力”、“坚持”,儿子始终记在心,并践行了35年


帅帅说,他一定要坚持,如今用药后他感觉身体没有再退化,似乎感觉越来越好。那就要比以前更努力,只要心跳不停,梦想的音符就不会在指尖停止跃动。


帅帅敲奏的清脆琴音混着手机传出的《最亲的人》伴奏,和偶尔间杂的帅帅的哼唱一齐传出屏幕,从河北到内蒙古,飞遍大江南北,所有人都听得到


10011.png

快手

10012.png

抖音

帅帅的自媒体账号


采访:李愿

撰文:李愿、林子

视觉:小旭(志愿者) 、若冰、波波

校审:波波、林子


本篇故事撰稿人

李愿

《那些花儿》栏目采写志愿者

大家好,我叫李愿。社会工作专业的学业背景和残障人士的身份促成了我与美儿的相遇。每个人都是一份独特的存在,希望用我的文字可以记录下SMA群体的生命韧性,将大家的生命故事传向更远处。



版权声明:


本文所有图片,未经允许不得转载使用;如获授权转载时务必注明来源。